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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再有两天才到元宵,灯已经等不及先沿街挂好。
在旅馆里安顿完出来,天看着就要黑了。吃完面线糊再一望,哗,满城的花灯都亮啦。
“这个我知道,莲花灯!这是宫灯、走马灯、龙灯,咦,这是什么啊!”卢瀚文出趟门,眼里就没有不新鲜的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是只卡通造型的立灯,足有一人高,稳稳站在一棵古榕树底下。
“……狮子?”喻文州谨慎。
“老虎嘛。”魏琛表示哥什么没见过。
“猫!”黄少天胸有成竹。
“哦,原来是老虎啊!”卢瀚文蹦蹦跳跳去看下一盏。
“咔嚓——”黄少天掏出手机拍,“晚上见到了叶修找他评理!”
“小卢已经选过答案了。”喻文州笑笑,扭头瞧见老魏在口袋里掏着什么,就不知从哪儿变出只打火机递过去。
“年轻人啊,天真!”黄少天冲着小卢的背影摇头。
“你等老叶?今天不知道要到多晚呢。刚才刷朋友圈看到方锐发了张猥琐的自拍,说‘准备通宵’。这次兴欣要表演的是个新阵法,一时半会儿还练不熟吧。”魏琛狠狠吸了两口烟,这才开口。
“是哦……”黄少天挠挠头,笑着换个话题,“师父,这两天你想去什么地方啊?”
“少天做过攻略了?”喻文州好奇。
“也不用什么攻略啦,我们不都来过吗?只不过上次没机会玩。我研究过了,这里啊,就是庙庙庙庙庙庙,随便找条街开始走就行了。老叶明天下午才有空,要是师父不想出城的话就跟我们一起逛逛呗?”
魏琛没接话,拿眼睛很仔细地看黄少天。
黄少天被看得发毛,突然捂着后脑勺惊呼一声:“哎呦师父你干嘛敲我!”
“知道要管我叫师父?”魏琛气道,“那你难道不知道我最不耐烦逛庙?怕老夫我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啊跟我绕这么一堆。”
“师父你就随便参考一下嘛!我去追小卢啦,小孩子怎么到处乱跑!”
“站住!我还没说完!”
“师父你说……”
“那明明是老虎!”
(二)
“三不像。”叶修就着黄少天的手机屏幕得出结论。
“……”黄少天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被我的智慧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都这么久了还没习惯?继续努力。”
“滚!”
“我滚了明天谁带你出去逛?自断后路不是你的风格啊黄师傅。”
“诶?你明天又有空了?不需要排练吗?”
“今天晚上练的这遍,大家都走熟了。既然只是个表演,大框架不出错,细节临场发挥效果更好。”
“嗯,听起来似乎很合理。”
“似乎?”
“这种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说是为了陪我所以特地空出时间来吗?”
“你是喜欢听这种话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我知道。”说话的人顿了顿,口气有点欠揍地追一句,“我还知道,你知道我知道。”
(三)
“老队长,你看那边搭了采青架子!”公交站台边,小卢举起糖葫芦指着不远处的市民广场。
“兴欣明天晚上就在这里表演。”魏琛刚刚咬下一口裹着糖的山楂,“还真甜,果然是我选中的铺子。”
“戒烟的时候吃点甜的会让人心情愉快。”喻文州笑笑,“已经有半个月每天只抽两根了,要么下周起每天一根?”
魏琛瞬间牙有点儿疼,这山楂怎么突然就酸了起来?
“文州啊,我都把打火机给你以表决心了,慢慢来吧……”
“是啊是啊,喻师傅你教我的!‘欲速则不达’!”小卢扑闪着大眼睛。
“呵呵,小卢记性真不错。”喻文州继续笑。
……他的脸是不是僵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魏琛大笑,到底忍住了没说出口——这可不正是一物降一物。
“老队长,喻师傅,车来了!”
酸也好甜也好都是自己挑的,山前有路,路前有车,走呗。
(四)
“此地古称佛国,满街都是圣人。哇,包括我们?”黄少天打量着寺门口一幅横联,试着在脑子里给自己加了个圣人头衔。
“你不是来还愿的吗?说这么多也不怕佛祖嫌弃。”叶修买好门票,递过一束香来。
“佛祖心宽。”黄少天喜滋滋接过,与叶修并肩往寺里走。
一只圆滚滚的鸽子吃力地挥着翅膀打他们头顶过,飞着飞着就歇在眼前那棵老桑树上。
熏人香火里,谁能心宽过这天天被喂、没近忧无远虑的鸽子?
“难怪它体胖……”黄少天嘟囔。
啪——后脑勺又挨一记。这回轻点儿。
“百无禁忌!”
烧香还愿,拜过五方佛,再仰头多看一眼,桁梁与石柱间盘旋着两排迦陵频伽 。
“你该朝那儿拜。”叶修指点。
“咦?什么讲究?”
“妙音鸟,话多的都该供着。”
“……”
“呵呵,百无禁忌。”
拜过佛也就顺理成章坐下来吃素斋,有些话不一定非等别人说,叶修选择了自己问出口。
“你是什么时候许的愿?”
“哦,前年吧。”黄少天咬了口素鹅,说是吃素,但怎么都不做出荤菜的味道不罢休呢?
“秋天之前?”
“冬天以后。”
“跟我有关?”
“要是回答没关系你会不会很没面子?”
“好像有点?”
“那就多吃点面吧。”黄少天把自己那碗吃完了素鹅的素鹅面往边上一推,“以形补形。”
(五)
魏琛想去摸烟,才意识到今天的份额已经抽完了。
所以喻文州问完路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愁眉苦脸的魏琛拖着腮眺望远山,远山淡淡愁绪他看不分明,但眼前人的浓浓怨气想忽略也难。
“喻师傅,该走哪条道?”小卢永远开心。
“沿左边走到山顶,右边呢,有座老亭子,说是站那儿俯瞰全城最合适。我们走哪条?”总是笑着的喻文州很少在采青场外替人拿主意。黄少天曾经说过,队长你这究竟是温柔呢还是冷淡。话说出来并不是个疑问语气,当然也不需要答案。
“我要去山顶!”小卢一跳一跳,已经要往那岔路上踩。
“……要不,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吧。”那一团怨气开了口。
“小卢,拉着老队长,我们先去山顶,再下来到亭子那里休息。”
适度的温柔和十足的冷淡之间其实没大差别。当然“度”说到底是留给别人的。
世上总还有人不是别人。
(六)
“进来的时候你没看见?”叶修看着黄少天举着手机朝一堵墙拍个不停,叹了口说,“你拍了有几十张了吧……”
“没啊,才18张,哦现在是19了……刚才进来的时候你也不喊我一下,差点错过了!”
“这麒麟雕塑铺了整面墙,我要是提醒你那不等于在嘲讽你的视力?”叶修说这句话的当口,黄少天的相片库又增加了若干张。
“拍完了?”眼见黄少天终于放下了手机,叶修刚要松口气。
“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您给我们拍张合影,对对,拿我手机,嗯,就按那个键。最好是能把我们和整个麒麟照进去啦!谢谢!”
“……”
“老叶,你别装了,照片里你明明在笑的好吗。”黄少天乐滋滋点开朋友圈要上传,突然有了新发现,“师父和队长他们果然带着小卢去山上啦,你看你看。”
黄少天的手指点上去,一张照片就放大了跳到眼前。
由上而下看到的整座小城,远处有高楼大厦,近些也零散着田埂人家,仔细找找,果然还有——“这就是我们在的地方嘛,你看,两座高塔的中间!”
黄少天兴奋着点开回复栏,手指翻飞留言。
叶修在边上琢磨喻文州给这张图配的话。
“去过顶峰才有资格说,我选风景更好的山腰。”
(七)
“少天评论了呢。”风吹过,亭前一串旧风铃响了。
“队长你们在哪里啊今天玩得开心吗我们在开元寺你的图里能看到我们站的位置就在那两座塔之间……”小卢一口气读下来。
“他们还真的去了庙里啊。”魏琛伸个懒腰。没想过上山顶,但走着走着就好像找到了点曾经有过的心情。想要到最高的地方,哪怕什么也不做。
“前年这里的元宵踩街请的是蓝雨。”喻文州把外衣脱下来盖在卢瀚文身上,精力无穷的少年一坐下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少天听说开元寺非常灵,就说要去拜。一开始我们还没当真,后来……反正现在知道了,他是这么认真的。”
“他一向认真。”魏琛凑过来戳戳卢瀚文的脸。少年在睡梦中哼哼着皱了皱眉。“不过他也是对认真的人才认真。”
“是啊。”喻文州嘴里答应着,在黄少天那张以“我们仨”为标题的照片评论栏里输入:“阿黄和叶队看起来都很认真啊~”
(八)
“要去采青场?”
“嗯,刚才小乔发短信给我,说他们几个人还是想去练一下,年轻人这么有干劲,我就顺便路过一下好了。”
“啧啧,有没有说过你其实很会养孩子?”
“还真没有。”叶修想了一下,“我算不上在‘养’他们。”
“但你是棵靠得住的大树。”
“也就比你靠得住那么一点儿吧。”
“滚!!!”
“脾气要不要这么火爆啊……你干脆去舞‘火麒麟’算了。”
“‘火麒麟’?”
“年纪小没听过?哥来告诉你,‘火麒麟’就是……”
“我还真知道!”黄少天脑海中闪过一阵火光,“但是这十来年已经没人表演‘火麒麟’了不是吗?”
“看不出来啊知识储备很丰富嘛黄师傅。”叶修笑起来,“十多年没有‘火麒麟’,那还不是因为哥不舞了吗。”
“你是说……?”黄少天抓住叶修的手,骤然心跳如擂。
“十多年前,空知镇花大价钱请人来舞‘火麒麟’,找到的就是苏沐橙的哥哥和我。”叶修反握住黄少天,“怎么了?反应这么大?”
“你那天舞的是头还是尾?”黄少天踏着石头过河,不知道下一步能让他踩在实处还是落空。
“头。”叶修似乎想到了什么,“上次你是不是说过你舅舅家在空知镇?”
“叶修。”黄少天手上用力,“你的角是我炸掉的。”
(九)
“赶上末班车太好了!”一觉醒来,小卢神清气爽,下山的时候几个人不得不狂奔了一阵。“老队长你还好吗?”
“老队长毕竟也是当过队长的人。”魏琛粗着嗓子答。
“那老队长你知道明天城里到底有多热闹吗?”车开进市区,又是灯海。
“热闹!热闹得就好像,每个人都在舞麒麟。”魏琛努力过了,没找到更合适的比喻。
“我明白了!”小卢期待不已,“那该多开心啊!明天快点来吧!”
“小卢,上学期你背的诗词里就有一首是描述元宵的,还记得吗?”喻文州掏出两颗糖,往身边一大一小两代蓝雨人手里各塞一颗。
“啊,《青玉案•元夕》?”小卢一拍腿,背出声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
……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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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仗大家的鼓励与支持,本已完售。
称之为番外的短章,其实只是一笔闲注——something else.
那么,故事到此为止。
真是谢谢。